月华如练（六）

阳阳很精心地准备着英文考试，但考试成绩总是不理想。正在犯愁时，姨妈寄来了一份录取通知单。有一位教授对阳阳的背景感兴趣。不过有一个附加条件：要先参加外语补习班。

梁梁开始总觉着阳阳出国是以后的事，觉着和大家学外语没什么差别，只是为了提高业务能力。看到通知单，知道阳阳真地马上要走了。心里觉得空荡荡的，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太快了，梁梁心里还没转过弯来呢。又想自己不能自私，应当为阳阳的未来考虑。

阳阳向学校递交了出国申请报告，大家都很惋惜，但很理解。阳阳的离去给学校工作造成一个空缺，校长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校长说，年轻人要求上进应当支持。还笑笑说：“希望你为人类做出贡献”。

阳阳拿着报告到省里，省里让阳阳看了一个小时的《保密法讲座〉录像，就在报告上加盖了一个大红章。

办护照可没那么容易。记得那天正下着小雪，梁梁陪着阳阳，按要求把录取通知单递给了公安局户籍科。等了两个星期，公安局来电话说，材料不齐。要单位介绍信。阳阳有点不高兴，抱怨了一句：“怎么不早说。”那位工作人员说：“是你办护照，又不是我办。我干吗给你说。”阳阳更生气了。梁梁说：“阳阳你别急，公安局工作忙，我们再等等。”又过了一个星期，梁梁去催了催，还是那位工作人员，磕着瓜子，说：“你回家等着去吧。”梁梁转身走时，听那位工作人员对她的同事说：“一点规矩也不懂，让他等着吧。”身后传来了哈哈的笑声。

“什么规矩呢？”梁梁很纳闷。回家一说，阳阳妈妈说：“去找找你媒人帮帮忙吧。”

好不容易找到了武装部长家，已是吃中饭的时间。部长请梁梁和阳阳吃了饭。梁梁把情况说了一下。“太不象话”部长很生气。部长还问了问阳阳的出国的详情，不无感触地说：“现在年轻人机会就是多啊。”“这不是通敌卖国吗？”部长夫人插了一句。梁梁和阳阳感到意外，象做错了什么一样。部长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家里还有个老顽固。”部长拍拍夫人的肩膀。大家轻松地笑了笑。“我们国家许多领导人的子女都在国外。中国人在外国人心目中的形象就是要靠阳阳这样勤奋好学的人一点点建立起来。”然后，说了一番鼓励阳阳的话。希望阳阳努力学习，为中国人民增光。阳阳感到很受鼓舞。

部长还请阳阳看了他写的字画和拍的照片。有一张照片是以古老的城墙作背景，一个戴着白色草帽，穿着红衣裳的年轻女郎，正在低头沉思。画面色彩鲜艳却很柔和。绿色的城墙和红色的外衣使画面很有质感。技术处理使画面散发着西洋油画的魅力。照片可以拍的这样美！梁梁把这个感觉说了说，部长很高兴。又拿了几幅给梁梁和阳阳看。部长夫人还指着其中一幅说：“这幅还获过奖呢。”是一张泰山日出的大照片。据说老部长为了这张照片在山上冻了一夜。照片确实气势恢宏。梁梁不由自主地对老部长肃然起敬。

好多照片梁梁都喜欢。

又过了几天，梁梁和阳阳又到了户籍科。还是那位工作人员，望见阳阳，赶紧应了上去。要了阳阳的身份证，从档案柜里拿出了阳阳的申请材料，看了看说：“你两天后来取吧。”还说了好多好话。临了，一直把梁梁和阳阳送出了公安局的大门。阳阳不无讽刺地说：“这思想转变也太快了吧。”“一个小小的护照引发着么多故事。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世界呢。”梁梁看着街道上飞扬着的尘土和南来北往的人群默默地叹息着。

那些日子，梁梁整天地忙着帮阳阳准备着行装。从一个店到另一个店，着实买了不少东西。改革开放开始的时候，镇上的交通和商业管理很是问题，道路泥泞奸商横行。买回来的呢子大衣洗了一水儿就象棉絮状。皮鞋竟然是劣质人造革的。买了的东西，还没出店门就不给退换了。每天一早出去，总是担惊受怕的。不小心就给骗了。记得有一天买完东西去买牛肉，一进市场，就让一群牛肉贩子围了起来，闹了一阵儿子，听其中的一位说：“行了，够本了。”另一位马上给梁梁和阳阳一个好价钱。回到家，大家都说梁梁买的牛肉又好又便宜。梁梁后来才发现，刚买的毛衣被偷了去。做牛肉时，一刀切下去，又发现，牛肉里外不一样。又舍不得丢掉，只好去了外层，多煮了一回儿。

为阳阳准备出国的短短的几天，梁梁体会着生活的辛苦--人为的艰难。。。

听说阳阳要出国，厂长家的二公子和晴霞来看望，送来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巾。梁梁见了厂长家二公子，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二公子口碑不坏，可梁梁总觉得这小子不地道。

厂长家的二公子毕业后分到当地外事办工作。因为是本地人，加上厂长的社会关系，照他自己的话说：“黄白黑，道道通。” 一副小人得志，洋洋自得的样子，让梁梁看不惯。

“有事找我，咱要车有车，要人有人。”二公子用力拍了拍梁梁的肩膀。梁梁觉得好疼。

阳阳走的时候，二公子真的派车一直送到了火车站。还请一位乘务长把阳阳一家送上了火车。在火车上买的票。“二公子神通广大啊。”阳阳妈妈说。又说：“我要有这么个儿子，就不受气了。”一副羡慕的样子。梁梁也对二公子的为人有了新的认识。这是后话。

到外国大使馆签证的那一天，梁梁和阳阳起的特别早。北京的大使馆区好漂亮。法桐井井，绿草茵茵，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大使馆门前，已经排了很长的队。大家谈论着签证的趣事很热闹。轮到阳阳，已经中午时分。一进大使馆，阳阳看到在一个正方形的区域，沿着边缘，椅子围成了个一圈。来的每个人，先领一个号，再排队到一个窗口领表格，再到这个方形区域找到一把椅子坐下填表格。等排到阳阳的号时，阳阳被一位工作人员领到了第四个窗口。有很多窗口，每个窗口排着长长的队。拒签的很多。

阳阳前面是一个农村老太太，农民的朴实好象就写在脸上。她被拒签了，说她是移民倾向，她立刻号啕大哭起来。签了三次了，花了不少钱，心痛啊。边哭边骂：“儿子不孝啊，四年没见面啦。为啥到这么个不讲理的国家，不让见儿子啊。”一个小老头出来了，象是大使馆长，是了解情况，并把签证官叫了进去。阳阳的窗口出现了短促的停顿。阳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理在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呢？如果自己到了国外，她和梁梁又会怎样呢？她希望被拒，那样她就可以和梁梁在一起了，这个想法让她轻松。她不希望被拒，两年的努力实在让人不甘心，这个想法让她惆怅。阳阳默默地站在那里，被命运之神折磨着，象等待着的判决。

邻队的一位女士拼命地恭维签证官，说他长得漂亮象大山（一位加拿大演员）。邻队的签证官是很年轻英俊。签证官笑着说：“你是希望我给你签证。那好吧，请你到我们国家看看。”那位女士就是这样得到了签证。

真有些象在等着受人恩惠！为什么一定要出国？阳阳就是那样默默地等着，看着，想着。。。阳阳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位农村老太太，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蠢事，象被推上贼船。真是造化弄人。阳阳放松了一下自己。手、脚和脖子都很紧张，真想一走了之。在又一个命运的关口，等待真熬人。

阳阳窗口的签证官回来了，一脸受惊的样子。象做错了什么。看了阳阳的情况，给阳阳签了证。阳阳说：“谢谢。”这位签证官又象做错了事一样。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好笑。拿着签证，阳阳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老太太看不到儿子，我要离开阳阳了。”她就是这样想着，向门外走去，任由泪水慢慢地流下来，自己也不知是高兴是悲伤。

“干吗搞得象生离死别似的。”梁梁说。他觉得大家都该松口气了，真累！

几天后，外事办的车送阳阳一家到了机场。梁梁看着阳阳，他感到有些有忧伤。阳阳扑到梁梁怀里，哭着说：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走。”

梁梁觉着自己的身体渴望着阳阳。他们就这样拥着。

。。。

粱粱仰望着飞向遥远的天际的飞机带走了他的心。

月华如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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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十年前大使馆外/摄于圣地亚哥中国大熊猫馆外，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