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24日

14。冤家,把你藏在哪?

燕巧正在睡梦中,梦是蓝色的。她在一条河里跋涉,脚步很重很重。水在两条腿的推动下飞起了浪花。身上没有穿衣服,这使她觉得无处藏身,心里极度的不安。突然,身体滑到一个深坑里,一个劲地向下滑去,越滑越快,恐惧极了。燕巧就拼命地叫喊起来,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燕巧听到了母亲的喊声,使劲地睁开眼睛,却让月光下窗户上巨大的黑影吓住了。猛地一个激灵,全醒了。这时窗外的人推开了窗户。燕巧的双手抓住了被子,身子在发抖。窗外的人转眼之间就已经站在土炕上了。母亲的顶门杠举了起来,却被来人抓在手里。“你这个死促寿,我打死你!”母亲骂着、喊着、喘息着。

“大娘,我不是坏人,外边有人抓我,你就救我一命吧。”来人双手把着顶门杠,就给燕巧母亲跪下了。多么熟悉的声音!“江涛——”眼前的这个人竟是江涛!!“冤家,我把你藏在哪?!”燕巧拉着被子,直直地站了起来,喊道。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急得一跺脚,土炕得一角就塌下去二寸!燕巧的身子晃了一下。江涛一步迈下炕,眼睛四周扫了一周。这个屋子呀,实在没有藏身之所。抬脚向后门奔去。打开后门,看到两个流动哨,又返回来,躲在门后。

二门外传来一阵阵砸门的声音。燕巧提着被子,遮着赤着的身子,在炕上不安地跺着脚。寒风吹在身上,像刀子。心里却像火一样,一筹莫展。燕巧一脚又踏在炕上那个凹坑里,心里却一下地亮了:“冤家,快藏在炕洞里。”把被子往外一扔,就把炕席揭了下来。“江涛,进炕洞!”一把把江涛推在炕上,把整个炕席盖在江涛身上。一跳脚,把窗推了上去。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江涛把光着身子的燕巧还是看在眼里。

江涛猛地一用力,把炕的一个边压了下去,在凹坑里躺了下来。燕巧把炕席刚盖在炕上。屋外已经有砸门声。二门已经被砸开了。“来了,来了。”燕巧母亲喊着,披上一件棉衣,去打开了屋门。屋门一把被推开了,燕巧母亲扶着门边,晃了晃,站在那里。

两个穿二尺半的、扛着枪闯了进来。“有人进来么?”一个兵伸手去拉燕巧的被子。燕巧用手拉紧被子不放。“家里没人。离我闺女远点!”燕巧母亲扑了上来,护在女儿身上。两个兵在屋里看了看,没查出什么。一个兵在燕巧身上隔着被子摸了摸,被燕巧母亲在手背上狠狠地打了一下。两个兵从后门走了。

江涛听着两个兵走出门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刚才一瞥,却把燕巧美丽的身影永远地记在心里。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隔着席子就躺在自己的怀里。燕巧穿上衣服,起身关上了前后门,对江涛说:“出来吧。”江涛从炕洞里爬了出来,腿一软,又给燕巧母亲跪下了。燕巧母亲在这时候也穿上了衣服,裹好了裹脚布。看着跪着的江涛,伸手摸了摸江涛的头,说:“起来吧。折腾了半夜,饿了吧?我去打个水鸡蛋。”江涛起身坐在炕沿上。

燕巧把柜子上的油灯点上,用手挡着门缝里吹来的风,随着母亲到了灶间,开火做饭。江涛客气地站了起来,却不知说什么。就依着门框痴痴地看着母女俩。燕巧坐在铺垫上,灶膛里的麦秸在轰轰地燃烧,火膛里光照在燕巧的脸上,放出奇异的光芒。那满是污泥和灰斑的脸和乱丝百结的头发,在摇曳的火光里,绽放这圣洁的美丽。江涛的心笼罩在一首甜美的乐章里——那是一首生命和爱情的歌。

燕巧把水鸡蛋小心地端给江涛。四目相对,燕巧的眼睛有些湿润。江涛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看得燕巧心里发慌。燕巧的瞳仁在江涛的目光里,又黑有大。江涛把鸡蛋端给了母亲。“大娘,你吃吧。我该回去了。”直向大门走去。燕巧跟在后面,留下了一句话:“你若不嫌弃,等我过好了,我会娶你!”

燕巧掩上门,发现门捣已断,木木地走回家。母亲靠在炕上,正在往烟袋锅里装着黄烟。自哥哥死后,母亲心里苦闷,就开始吸烟。燕巧看着喷云吐雾的母亲,觉得脸上有一些隐隐的发烧,身上有些虚脱。“巧儿,你说怎么这么巧呢。”母亲吸完了一袋烟,把烟灰磕到了土炕下,若有所思地说,“命啊。。。”

江涛回到了家,把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母亲说:“真没看出这闺女,有眼有手。”那天,江涛本来可以下午从海上赶回家,考虑到白天有过路的部队,就拖到了半夜,却没想到晚上部队在村里有过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支部队第二天拂晓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听两个士兵聊天,一个说:“这个村子里一个女人也没找到。”一个说:“有倒是有一个,就是太臭了。”这混混平时就好逗乐。大家听了,只是一乐,不知真假。

江涛在隔天的一个大清早,用家里的独轮车推着“埴”来给燕巧盘炕。埴是江涛自己拓的。北方的土木建筑有砖和埴两种。埴分大埴与小埴。大埴有二尺见方,约四指厚。用作炕面。小埴方头粗壮,方头半尺见方,二尺高。用作炕面的支柱。拓埴是一个力气活。先和泥,把麦草和粘土搅合在一起,以增加埴的“筋道”。再拓土胚,就是把和好的泥放在木制的模子里。填满后再把模子慢慢地提起来,在地上就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埴胚。模子就是一个方形的边框。埴胚晾干后,从地上揭起来,就可以用了。埴很坚固,用铁锤用力才能砸碎。

江涛的到来,燕巧和母亲喜出望外。燕巧家是典型的北方民居。正房三间,座南朝北。燕巧和母亲住在东间,西间没人住放了些杂物。中间的一间是灶间,东西两个灶台连着土炕。江涛来的时候,母亲正在西间灶台上洗碗。灶台边上是碗橱,放着几个碗和一碗咸菜。门框的上方插着一个箩筐,那是放干粮的地方。江涛进了门,把东间的炕席揭了,把破碎的埴拿走,堆放在屋外,用新埴把炕重新砌了起来。埴之间的缝隙,用稀泥泥好。燕巧的母亲在东灶间点了火,没见炕上漏烟。出了屋门看看烟囱。那天没有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屋里的炕上一会儿就充满了水蒸气。

燕巧端着铜盆子,让江涛洗了手,江涛就要走。母亲说:“到了中午了,吃饭再走吧。”把江涛让进了东间。东间一进门,是个柜子,柜子上是一个雕花的茶几。茶几上是一座木钟,木钟有一个玻璃钟座。在木钟的上方是两个镜框,面各有一幅画,画的是“明月林间照”,“清水石上流”的意境。镜框的左侧是一个戎装的青年的照片,秀气,稚气。江涛看得有些出神,燕巧说:“这是我的哥哥,漂亮吧?”

“漂亮。”江涛看着燕巧。整齐的发辫甩胸前,刚刚发育的乳房撑起了蓝色粗布大褂的前襟,一双秀目水灵灵地望着江涛。“我哥哥是建筑学校的学生。他打仗死了。”江涛想起了在收容站看到的那个死去的青年。也就是那个年龄吧。不知这位死后是否有一个好棺材。

国民党前脚走,共产党后脚就来了。八路军募集了上万斤麦子、玉米,委派给老百姓,磨成面粉,送往前线。江涛母子没白戴黑地抱着磨棍推磨。好在不是白干。老百姓磨面时克扣下的粮食,八路不细究。一个礼拜下来,江涛母子“挣”了两布袋白面。江涛给燕巧家送了一袋面,燕巧母亲安然地收了。自此两家就这样走动了起来。燕巧有时来看看。邻居们心照不宣,知道燕巧是江涛没过门的媳妇。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江涛和燕巧家的两位老人合计着想把喜事办了。村里有人在外边当八路,给家里寄回几批绸缎。说是在城里打的“浮财”。江涛到那家人家里买了一块布料,送给了燕巧。燕巧母亲看了,很是称奇,就从柜子里把自己的一件大褂拿了出来,比了比。布料几乎相同只是燕巧母亲的那件旧了些。

“这叫香油纱,在南洋才有,城里都少见。好东西呀。夏天穿上,不管出多少汗,不会粘身,凉快着呢。你是从哪弄来的?”江涛说出来来源,母亲叹了口气:“不知哪家富人又遭了殃。”燕巧父亲在世时,在南洋做生意,在家还开着纸房,日子过的红火。家里运往南洋的海参、鲍鱼,放在家里孩子们随便拿着吃。燕巧的父亲为人厚道,朋友多。结婚的时候,用高头大马迎娶新娘,新娘带着红花,穿着清式绣花夹袄。新郎是一身绸缎,引得十里八乡前来观看,谁不羡慕?

燕巧父亲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送殡的那天,燕巧父亲的朋友来吊孝,几个大男人哭得像泪人,头在棺木上撞得山响。几个同闯南洋的兄弟,有的在南洋没回来,在家的几位,却没有守住自己的家业。在这贫困的世道,杀富济贫就是正道,富人难当啊。燕巧母亲是跌过大跟头的人,没有嫌弃江涛家穷。她看着江涛,就像自己的一个孩子。朴实、有些木讷,可以依靠。

2009年7月11日

13。子夜窗外有人

燕巧把江涛给的那个子弹壳水果刀拿给闺中密友看,大家都觉得稀奇。其中的一位说:“这是你定情的信物,收好。”燕巧脸上一红,说:“才不是呢。”心里却多了一丝甜丝丝的盼望。兵荒马乱的时候,家里没有男人,整天提心吊胆。母亲久病在床,燕巧忙里忙外,虽说山里人皮实,也有个筋疲力尽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燕巧就想起自己的哥哥。

哥哥在的时候,许多事情都让着燕巧。记得有一次到镇上看戏,燕巧和女伴约好后,回家商量,哥哥坚持陪燕巧一块去。燕巧坚持自己去,觉得这么大了,还要哥哥跟着,有些难为情。戏演到了下半夜,女伴们各自回家后,剩下燕巧一人。虽然只有几个胡同,燕巧心里惊恐不安。一会儿想前面胡同里横死的冤魂。一会儿看见不远的树上有一个庞大的人影。燕巧正在害怕时哥哥就出现了。回到家里才知道,哥哥远远地跟了她们一宿。再小的时候,拖着一条鼻涕虫的巧儿,每天都缠着哥哥。每逢麦收季节,东街的打麦场上飞着成群结队的蜻蜓,哥哥用竹子做的扫帚捂蜻蜓。巧儿就在后面跟着,把扑住的蜻蜓抓在手里。西街上小河上,也常有他们的身影。哥哥捕鱼,巧儿提着小桶等着。那年的夏天,哥哥随三叔去当兵,三叔给哥哥和巧儿每人两块核桃酥。哥哥吃完后,就来拿巧儿的那块,巧儿很生气。妈妈过来打圆场,说哥哥是逗巧儿玩。哥哥死了,巧儿再也没有哥哥了。那天,如果哥哥吃了那块核桃酥果子,或许就不会死。江涛给巧儿水果刀时,竟有哥哥的样子。。。燕巧就这样地痴痴地想着,竟然一夜没合眼。

战争还在继续。江涛和燕巧的事就这么拖着,虽然是你有情我有意,但谁也不向前迈一步。从春天就到了秋天。燕巧的家在一条马路的边上,南来北往的人群,无神打彩地忙着各自的生计,只有门前的红豆还是像好年景一样开得灿烂。

到了秋上,母亲看着燕巧,心里有些郁闷。本来身体就像霜打的茄子,里里外外好的地方不多。儿子走了,女儿又没个着落,心里觉得这日子没个盼头,白天黑夜就是泪眼沙沙。有时竟然昏死过去。

北方年轻人得了不治之症,有“冲喜”的习惯。就是给得病的人张罗一门亲事。老辈的女人没有再嫁这一说。这一陋习,造成了许多“望门寡”——媳妇还没娶进门,新郎就死了。这媳妇不能再嫁,在家呆一辈子,名曰“守节”。这老人得了不治之症,冲喜这法子就不灵了,中国人就发明了一个“避邪”的法子。给重病的人穿上送老的衣裳——“寿衣”,放着棺材里。据说这法子特灵。

至于这法子是怎么传下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大概是古时候有很多人得了重病,昏死了。人们把他放在棺材里,这么一折腾,又苏醒过来。这本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咱古人不是这样因为。他们认为这棺材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神力。我们中国的医学,有许多地方就是这么来的。

燕巧的母亲有一柏木棺材。东邻西舍大概由燕巧的哭声招来,不免又是一番“该天杀的”她三叔,“遭报应的”日本鬼子,然后归结为“命苦的”燕巧娘。大家七手八脚地给燕巧的母亲穿上寿衣,放进棺木里。刚放进去,就有人喊“醒了,醒来。”燕巧母亲翻动着沉重的眼皮,看大家一眼。大家一阵欢喜,把燕巧母亲抬出来。就有人感慨几句“这法子真灵”,“比洋大夫的药还管用”。于是,大家一起赞扬咱中国医学的神通。

燕巧母亲顿时觉得精神上好多了,只是身上没劲,就像“骨头散了架”似的。大家就应和着,说:“大病好了,就是这样的感觉。”燕巧这时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鸡蛋汤。母亲小心地接过,望着乡里乡亲,说:“谢谢大家了。让大家破费了。”然后看看哭红了眼睛的燕巧,说:“我喝了这碗鸡蛋汤,病就好了。”燕巧深深地点一点头。东邻西舍的一些人就散去,还有些就留下来陪话。

大病初愈的燕巧母亲,疲惫地对离去的人扬扬手,就大汗淋漓了。大家都信她的病好了。本来还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孩子们,更是欢天喜地。就有好奇的小孩问燕巧母亲:“你到地狱去了么?”燕巧母亲说:“去了,我还看见阎王了,他说我的阳寿还没到。”“阎王什么样呢?”“阎王么,是一个又黑又壮的大汉。”这孩子就满足地离去了。去找他的耍伴儿讲他刚知道的新鲜事。

闹腾了一阵子,大家都离去了。母亲有些头疼。燕巧给了母亲了一块用热水洗过的毛巾,盖在头上。燕巧母亲又撞了一回鬼门关。自儿子死后,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燕巧就是这样用她消瘦的肩膀,扛着这个家。好年景里,这个年龄还在父亲和兄长面前撒娇。

燕巧已经习惯了,她没有眼泪,没有怒气。生活好像就该是这样。燕巧把母亲安排好,再把床边屋角拾掇整齐。端着针线,陪坐在母亲身边,做她的活计。过路人看到的燕巧家总是齐整、光洁。就是晒晾在院子里的衣服,虽说是不光鲜,却是边对着边,角对着角,没有一丝错乱。

燕巧的家住在马路边上,望西二里就是鬼子的据点,望东十里,就是国民党的驻军。抗联的人常来,常往。三方相安无事。鬼子据点里不时地传来“突突,突突突”的枪声。国民党的军队和抗联的人来了就是征粮、征夫。燕巧一家没个男丁,没有人打搅,还算清静。

那一年,燕巧家门前的红豆格外地红,一长串、一长串地娇艳如滴。大气、热烈。赶深秋时,马路上闹“兵灾”,有大批的国民党军队经过燕巧门前的马路。过往的军队和驻军不同。驻军军纪整严,官兵不敢胡作非为。有几个奸淫妇女的案子,部队上知道后,就枪毙了案犯。虽说后来驻军撤离时,村里的大姑娘抱出了几个私生子,却不敢明着干。过往的军队如灾年的蝗虫,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抢人劫财,人欲横流。

燕巧的伙伴和村里的人都躲到泊里(庄稼地)去了。连十几岁的黄毛丫头也不例外。燕巧有一个不能下地的母亲,她不能离开。燕巧自有燕巧的办法。她把自己的院子搞脏。穿上破旧的衣服。用锅底灰涂抹自己本来洁净的脸。从听到过兵的风声,到真有军队过马路,有十几天。本来是冰清玉洁的一个可人儿,就成了一个小叫化子。村里能动的姑娘、媳妇、青壮年就在泊里躲兵慌,逃脱受污辱、抓壮丁的厄运。燕巧就在泥里粪里打发日子。

过路的部队在稀稀松松地行路,路边的村庄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天夜里,燕巧在母亲身边做完活,感到十分疲倦。就迷迷糊糊有点神不守舍。母亲说:“巧儿,别忙了,睡觉吧。”家里能当的都当了,燕巧揽了些针线、花边一类的活计,补贴家用。没白戴黑地干着。这几天真是累的直不起腰来了。燕巧使劲地睁开眼睛,给母亲掖了掖被边,就脱衣睡下了。到半夜时,一阵“啊,啊。。。”地叫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母亲。“巧儿,巧儿”母亲以为燕巧在做噩梦,用脚蹬了蹬燕巧。“妈,妈呀。”燕巧叫着。街上传来狗叫声和两声清脆的枪声。接着邻村的狗也叫了起来,狗叫声阵阵此起彼伏。

“扑通”一个人翻墙跳了进来。燕巧用手拉紧被子,好像用被子盖住一丝不挂的身子,又好像用被子盖住心中的恐惧。母亲则把燕巧抱住“别怕,有娘在呢。”院子里的人使劲地推了推屋门,没有推开就上了窗台。月光把那人的影子投射在窗户纸上。母亲则把顶门棍抄在手上。窗被踢开了,一个男人夹带着寒风一步上了炕。母亲的手无力举起的顶门棍被那人抓在手里,怎么也挣不脱。

2009年7月4日

评《人间正道是沧桑》

《人间正道是沧桑》通过杨氏兄弟姐妹不同的人生脉络,融个人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命运于一体,将重大主题与生动的人物、丰富的故事巧妙相融,集中展现了从黄埔时期的国共合作到共产党战胜国民党、国民党退逃台湾这一历史时期波澜壮阔的政治历史画卷。

孙红雷主演的这部连续剧在中央四台上映后,据说好评如潮。笔者对其所宣扬的“亲情归亲情,钢刀归钢刀”,这种陈旧的意识形态上的针锋相对,很不以为然。在亲情与钢刀之间,只有无辜者的眼泪。如果说美国的南北战争是为了解放黑奴,中国的国内革命战争纯粹意识形态的针锋相对,是权力的决斗,是冷血的厮杀。这和联合国人权宣言中宗教、信仰自由是相悖的。

五千年来,这种“亲情归亲情,钢刀归钢刀”的文化,这种暴力倾向让我们始终干戈不息。这种意识形态上的争斗,更有甚于任何反华势力,足以陷我们的国家于内乱之中。这种矛盾的激化,足以颠覆我们的政权。爱好和平的人们,警惕呀。当意识形态作为某一集团的幌子,其实际已经完全丧失了的时候,对这种意识形态的坚持,就是自取灭亡。

历史已经证明,还将继续证明,推翻一个官僚集团,还会产生一个同样腐败的官僚集团。一个平等、友爱的社会,不是一个意识形态上的革命所能达到的。西方世界自文艺复兴,已经彻底抛弃了政教合一的统治,才有今天的繁荣。人生不过百年,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计,这种意识形态上的针锋相对可以终止了。

事实上,哲学、宗教和社会意识是社会发展的产物,为解决在当时社会历史条件下出现的问题而应运而生。没有恒古不变的真理。借鉴历史可以避免很多错误。正是因为借鉴历史,未来中国将抛弃政教合一。正是因为借鉴历史,未来中国将容纳多种意识形态。不受任何意识形态所束缚。正是因为借鉴历史,未来中国将是一个法治的社会。不再是一个人治社会。真的希望在我们身后,是一个和平富强的中国。

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社会主义事业蓬勃发展,举世瞩目。在政治上对外开放,接受普世价值,抛弃意识形态上的争斗,未来的中国将再一次创造奇迹。

沙叶新:天下几人是男儿?

天下几人是男儿?

  沙叶新


  刘广起先生的杂文《男娘们儿》言道:“古人赞美男子的阳刚,现世男人多成阴柔之身。”此言实获我心,我10多年前写的喜剧《寻找男子汉》也持此议。

  《寻找男子汉》写的是大龄女子舒欢寻找对象的故事,表面上看似乎是舞台上的《恋爱指南》,戏剧化的《征婚必读》,非也,其实女人主人公并不是在寻找事实意义上的如意郎君,而是在招魂,是在召唤民族之魂,是在召唤阳刚之气,是在寻找精神层面上的男子汉。所以女主人公在该戏的结尾时说,她要在中国登一则《寻人启事》,男主人公问她,寻谁?谁丢失了?她说,中国丢失的是男子汉。这里所说的男子汉。当然是一种民族精神的象征。

  男子汉不是懦夫,不是孬种,不是乡愿,不是市侩,不是奸佞,不是滑头,不是傀儡,不是降臣,不是草包,不是阿斗,不是浪子,不是小人,不是无赖,不是痦棍,不是赌徒,不是酒鬼,不是走狗,不是鹰犬,不是井蛙,不是蓬雀,不是守财奴,不是马屁精,不是贾宝玉,不是张君瑞,不是白马王子,不是奶油小生,不是无耻政客,不是御用文人。

  男子汉是英烈,是硬汉,是猛士,是健将,是旗手,是先锋,是人杰,是鬼雄,是血性汉子,是豪侠之士,是中流砥柱,是各业才俊。真正的男子汉有凌云之志,有明月之怀,有义肝侠胆,有热血红心。男子汉大无畏,永向前,坚定如山,胸襟似海,是岁寒时的松柏,是烈火中的真金。

  男子汉不分性别,男子汉既是骨头最硬的周树人,亦是敢樱逆鳞的张志新;既是爱国抗日的七君子,亦是纵身投江的八烈女;既是为民请命的彭德怀,亦是绝不举手的陈少敏;追日的夸父是伟丈夫,填海的精卫是奇女子,他们同是真正的男子汉!

  鲁迅说:“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轫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如今则如《男娘们儿》一文中所说,“搞理论的成了风向娘们儿,从政的成了官妓娘们儿。”还可以举出很多例子,比如时下的一些散文随笔,连男作家也仿效“小女人”文章,一副娘娘腔了。

  为什么中国的男人变得如此孱弱,如此窝囊,如此的丧失了阳刚之气了呢?

  我在《寻找男子汉》中借女人主人公的舒欢之口说道:“男人的懦弱,也许值得同情。以革命的名义发动的、过几年又来的一次运动,把男人们都整怕了,整软了。从两性的比例来看,历次运动中受迫害的总是男性多。周期性的政治疟疾,长久的压抑、扭曲,男人们的脊梁骨缺钙,棱角给磨平了,阳刚之气消失了。”解放以来以整人(而且越是有才华,越是有思想、越是有见解、越是有骨气的人越是被整)为最终目的的某些运动,声势浩大,铺天盖地,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心理压力;这样一种使人颤栗的社会政治环境,只能造就奴才和庸才。残酷的整肃之后,人们心有余悸,明哲保身,有些人吓得连真话都不敢说了,怎能期望在这些被修理、被改造、被扭曲、被“脱胎换骨”过的群体中出现铁骨铮铮的大丈夫、浩然正气的男子汉呢?